任何时代和地方,都难免会有鳏寡孤独、穷老无依之人,在从前,偶尔会有皇帝或地方官下令赈济的行为,但一直没有形成法律意义上的体制,这类人主要还是由同族人共同资助救济,直至终老。记得我族便有一位这样的老人,终身未娶,无田无土,亦无至亲兄弟,独自在水车东面的黄土坳山沟里居住,名昌伦,系我父辈。我族的辈分排次为“贤、良、代、昌、传、新、序、金、连、定”,老人与先父同是昌字辈的,当时的昌字班举族尚有十来位,代字班则唯有我奶奶及另一远房叔祖代斌老人。昌伦老人当时大约六十来岁,中等个头,削瘦,和蔼少言,偶尔会逗逗我等小孩子,记得我刚上学时,老人还背着我接送过几回。有次他来我家,与奶奶叨了叨闲话,临走,奶奶给了他几升米,他便起身恭敬而平静地说:多谢四婶娘。后来奶奶对我说,“他是你叔伯辈中的钉锣太爷,钉锣太爷号昌伦”。“钉锣”我知道,便是乡间每逢节日、或盛大宗教游行仪仗队最前边的“报信锣”,乡间习俗,每逢这种大阵仗的游行。队前相隔里许,必有二人抬一大鼓,另二人抬一大锣为导引,轮番敲击以向沿途住户“报信”,以便大家准备香火炮竹之类迎候。随后才是舞龙舞狮,或抬着“玉皇大帝”“观音菩萨”等神像并伴有僧道器乐吹打的大队人马过来,一路烟尘滚滚,鞭炮连连,鼓乐齐鸣,人喊马嘶,响成一片,是宁静的乡间少有的热闹景致。所以,只要报信锣一响,便是孩子们最莫名兴奋与急切企盼的时候。“钉锣”较寻常锣大而厚,正中有一小包隆起,便是所谓“钉”了,敲锣者必于此处落锤,其声浑厚,余音短促。某次,昌伦老人走过我家门口,我脱口便呼“钉锣太爷号昌伦”。立即招来父亲一声断喝“没名堂!”而老人似未听见,顾自缓缓走过。每年元宵过后,老人便会肩搭布袋,在族人家中逐户坐坐,临走,主人便会拿出米和钱钞等物,倾入老人布袋,而这些都并无定数,视户主能力及意向而定,老人则来者不拒,自自然然地接受、离开。一年中还会在一些重要节日如端午、中秋前后再来一、二次。我觉得有点怪,大人们便告诉我个中原因,并说祠堂里每年还会给他两担谷,再加上他自己也力所能及地在住房前后空地上种点瓜菜什物,偶尔还帮人干点杂活之类,生活也就勉强可过,言谈间,对老人充满关切、悲悯。待至1950年新政权建立后,此类事便再未见过,按情况,老人绝对是贫农,属于在旧社会“受压迫受剥削”的翻身阶级,可能已经分得田地房屋?然而竟再也没有见过他,或许已经“去”了?不管怎样,这却是我亲见的同族共济事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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