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之有艺，起自何时？太古结绳，虫鸟继之，石室遗藏，泰宗封词。尔时何法？何以妍媸？蟠曲麻胡，辄为人师。李斯以降，至于钟繇，乃闻体法，渐次浸润。百家纷起，鼠雀争颂，竞为慷慨，代自营运。魏晋韵美，唐人法重，两宋尚理，元明承胤。悠悠千载，何情不有，何景不生，何妙不在，何险不登！而今我来漫步，剩有故尘千丈，辙痕残零。使笔不成，使墨不成，笔墨连水都不新；欲刚不能，欲柔不能，刚柔兼济也无能。不信且看：千古书圣曾媚俗，鲁公佳构烤馒头，子昂奴性无品骨，山谷槎桠少敛收；缶庐得石鼓，日逐入佳境，到老被人讥，篆法扫地尽！呜呼千载下，谁是能书人？把笔问青天，我于古贤已无言，更有今人纷纷然，也不论笔墨，也不叙渊源，写山画作“山”，书水描成“水”，若写下雨时，索性点点滴。闻说书画本同源，艺入高境更纷然。话也甚是，事也甚似，缘此书法，自有体制。书由文字起，无字不成书，今作图画看，岂能抵绘事？文字以象形，古范今犹存，分明蹈故辙，何处见新程？余方疑且惑兮，人已争驰而塞途，低回兮踟蹰，独上层楼，望断天涯路。一个声音在说：有人情，有天意，两相忘，两得意。一个声音在说：西风振古松，相击不相依。是何物？是也非？勿离本来，勿袭人衣。昨夜醉倒在涧边，惺忪瞥见水中天，忽闻有声涧底出，云在千寻复在涧，石生泰山山即石，痴人勿用管窥天。指渺渺空寥，问天下高贤，行程几许，去上谁边？
　　——丙寅岁末，作书入邪，灯下运管，神入空，蹬翻火炉，不知所以，因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