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关于真切
有谓绘画之写实不能与照像比“真功”者,认为“当今几百万相素之数码机,要多真实有多真实”,以免失去传统绘画之“书写性”云云。其意在谓画中物体不须追求真切。此或仍不失为一家之言,然终非知画者之言也。因其隔靴搔痒,并未道着审美根本。盖作品之妍媸高下,原不在真与不真,真亦好,不真亦好,反之亦然。
什么是“书写性”?工笔画如何书写?此论由来有自,并非今日创见。滥觞于宋元文人画之兴起,一班本不甚知绘画,而专以笔墨为游戏之官僚文人,或以政事之暇消闲,或由书法之精傍溢,本无心深研画技,亦无暇久耐伏案,唯有“逸笔草草”,倾刻挥就,乃以此论唬人慰己,宋人苏轼是其代表,“论画以形似,见与儿童邻”是其名言。若以此为据,则倡言“画无常工,以似为工”之大诗人白乐天亦成儿童矣。后世一班不欲刻苦磨砺,但欲以搏虚名之人,动辄籍苏论以张目,实欲掩其技艺之贫乏而矣。所谓书写性,应主于写意之笔墨运用,以论工笔,并不相宜。
绘画之真与照像之真,本属不同范畴。以我眼观物,以我心体物,以我手造(描绘)物,乃绘画之真,物乱我眼,物撼我心,物(像机)取物像,是照像之真。一以我为主,一以物为主,此理甚明。
凡摄影,必先有客观景物为标的,任何人无法改变挪移,其真切,必受限于客观真景之存在,止于再现,虽有取舍,无由另出。而绘画则纯然由我自主,借物理以抒我心,籍物态以立我言,冬生之物着其夏出,华岳之阳可观沧海,鸟虫百态仿佛人情,昼兴夜寐见乎天籁,不受任何客观存在制约,再造合于我意之形像重组。恽南田所谓“一草一树,一丘一壑,皆吾人灵想之所独辟,总非人间所有”是也。一言以蔽之,现实中你搜寻不到此番景致,纵有几千万相素,又往何处去摄取?惟愈是合于我意之重组,则愈仰所绘物象之真确,盖唯其如此,方能与观赏者有此心灵沟通之基础,从而唤起认同,生发共鸣,达到艺术之感人目的。
则画中之境,乃画家本人心灵独构之境,乃汇粹某一物体无数形象之典型再现,即所谓“外师造化,中发心源”之结果,故真亦好,不真亦好,敢问与像机之真与不真何涉?
孔子曰:“攻乎异端,斯害也已。”二真之谓乎!
三、关于空间
今日论画,每闻所谓有限空间与无限空间之争。盖谓传统中国画常不作背景也。
景物之外留白,即当代理论所谓无限空间者,以为可予人不受限制之遐想,然工笔所绘物象率多具体,则任你想象驰骋,其空间无逾其所绘,何来有限无限。以宋季花鸟为例,传世者多小品,不作背景或尤见其宽广。然展卷谛玩,仍不免平浅之憾,花与叶似由它处摘来,与纸面不想谋合,诚如吾友李蒲星教授所言“工笔画之留白则是视觉艺术的不完整。”若大幅远观,此况必更有甚者。所谓有限空间无限空间者,古无此论,当属现代理论强作解悟之词,若以之评述工笔画,直谓之无空间亦可。
绘画乃视觉艺术,目之所见便是一切,如须语言文字为导引,便有叠床架屋之累,故传有外国人初见齐白石之画虾,以为系未完成之作。
当然,中国工笔画之传统特征,本来较重平面装饰性,并不甚讲求透视与纵深,这便有无空间皆可,无空间或许较之有空间更能突出其特征。而当代人则较为追逐透视、光线与画面之纵深美,追逐在有限之尺幅间容纳更多内容,追求由可见之物象导出更多想象,这就少不了背景渲染。应该说,两种手段,两种效果,各擅胜场,不必厚此薄彼,互相排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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