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高的理想,宏远的抱负,深邃的眼界,最终只能寄寓于治学,这于吾国吾民,自是幸事,而于孔子自己,不能不有所遗憾。
终孔子之世,阻遏、挨批、加害的情况,一直没有停止。首厄于匡,再困于陈蔡,三危于宋国。居齐,齐大夫欲害之,之楚,楚令尹以为非楚国之福,过郑,郑人讥为“丧家之狗”。几番危困甚至断粮挨饿,原因是多方面的。
首先是因为出身卑贱,被人瞧不起,还在他十七岁时,赶去参加一次宴会,便遭到挡驾的羞辱。史载“季氏飨士,孔子与往,阳虎绌曰:季氏飨士,非敢飨子也”!后来有了一定的影响,又因其为人的作派与坚持,如对生活的讲究、衣饰的过于严整、礼节的繁琐,齐明盛服、割不正不食、席不正不坐、入公门、执圭、上朝、升车都应如何如何之类,为人所排斥并引为口实。在孔子三十五岁时,齐景公准备将“尼溪”的田畎封赏给他,晏婴阻止道:“孔子盛容饰,繁登降之礼,趋详之节,累世不能殚其学,当年不能究其礼,君欲用之 以为齐俗,非所以先细民也”。景公因谓孔子道:“吾老矣,弗能用也。”孔子只得离开齐国。在五十岁左右的时候,路过宋国,集合弟子在一株大树下演习礼仪,宋司马桓魋认为这会影响宋国的风俗,想杀掉孔子,就派人先把那株大树砍了,弟子们预感到危险降临,都说快走,孔子还边走边念叨:“天生德于予,桓魋其予何”!
后来名望愈隆,追随者愈众,某些弟子如子贡、子路等的名声也已经很响,诸侯有欲用之者,而门下的卿大夫等人出于国家和自身的考虑,用各种理由加以阻挠陷害。楚昭王很敬重孔子,听说他在陈蔡之间逗留,便使人礼聘之,陈蔡的大夫听说了这事,认为楚国本来就强大,如果再得到孔子的帮助,将不利于陈蔡,便聚众“围孔子于野,不得行,绝糧,从者病,莫能兴”。弟子们不由得有了怨气,乃至愠然作色,孔子本人的情绪也低落至极,甚至对自己产生怀疑,挨个对子路、子贡、颜回等进行了询问:“匪兕匪虎,率彼旷野,吾道非邪?吾何为如此?子路、子贡都说了自己的见解,不能释怀于孔子。最后才终于在颜回处获得肯定;“夫子之道至大,故天下莫能容。虽然,夫子推而行之,不容何病?不容然后见君子!夫道之不修也,是吾丑也。夫道既大而不能用,是有国者之丑也。不容何病。不容然后见君子”!至此,孔子才又回到“人不知而不愠,不亦君子乎”的泰然和欣慰,笑道:“有是哉颜氏之子”。使尔多财,吾为尔宰”。有这么好吗?颜家的孩子,假使你有钱,我给你当管家。终究是学者的真挚和灿烂。这次危机,直到楚昭王发兵迎接,才解了围。到楚国后,昭王有意将“书社”之地七百里封给孔子,楚国的令尹子西认为当前楚国的人才,无论主政的、外交的、军事的,没有能比得上孔门弟子颜回、子路、子贡等人才能者,如果封地,七百里够大,以孔子之贤,辅以众多弟子之能,恐怕不是楚国的福分,昭王听出了话中的份量,便不再提封地的事了。
还有一点就是政治主张的迂阔,不切实际。以仁义礼乐治天下,在理论上是可行的,美好的,但处于春秋末期,天下早已“目中无周天子”,纯粹是一个以力胜的弱肉强食、瞬息万变的时代,须要的是应对眼前的危机和即时的争夺,而不是长期休养生息,等待民心顺应。所以当孔子游说诸侯时,因这方面不能满足对方要求而被冷落,放弃的例子很普遍。卫灵公问陈(阵),孔子对曰:“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,军旅之事未学也,明日逐行。”孔文子将攻太叔,问策于仲尼,仲尼辞不知,退而命载而行。事实上,孔子始终都渴望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,“苟有用我者,期月而已,三年有成”。为此甚至愿意屈从于连自己的学生都不齿的叛臣召用,如鲁国季氏的家臣公山不狃以费邑叛;晋国大夫赵简子的家臣佛肸以中牟叛,都曾召孔子,孔子都欲应召,也都因学生的不悦而止。孔子曾自我解嘲,“夫召我者,而岂徒哉!如有用我者,吾其为东周乎”?
自古材大难为用,天下通理。子贡明白这一点,曾劝说孔子:“夫子之道至大也,故天下莫能容夫子,夫子盍少贬焉”?当孔子被围于匡时,曾无奈而自信地说:“文王既没,文不在兹乎?天之将丧斯文也,后死者不得与斯文也,天之未丧斯文也,匡人其于予何”?一语成谶,上天终究未丧我斯文,特使夫子不因政治抱负销蚀其精力,转而治学,有大成于吾国文化,有大益于民族精神,是命也,天意也,夫子何憾!
2015年3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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